纪翌

RPS都是AU。
算了一下，比预想的长一些，所以修改为四发完结。
二二不开心，于是就给她写糖吃。

第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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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人们常常说，那一次下放省队后，张指导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常年跟着乒乓球这条线的几位资深记者也啧啧称奇，说张继科突然就从个大男孩儿长成一个男人了。

在省队呆了这一阵子，技术上自然有落伍的地方，回到国家队的几场队内比赛恰好都碰上了马龙，有时胜多一些，有时输多一些，张继科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着急。他下垂着眼角站在球台对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马龙总觉得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一个不小心，张继科那副身躯底下就能冒出火来。

那阵子张继科突然迷上了当陪练，自己的训练完成了就蹲在王皓、马琳的球台边上，若有所思地不知琢磨些什么。一旦谁看上去有了疲态换了下来，他便拿个拍子蹭上去，笑嘻嘻地说，“来两个，来两个。”

有几次晚训过后马龙发觉有东西落在了训练馆，再走回去的路上发现训练馆仍然亮着灯，隔着训练馆的门缝看见张继科一个人站在球台后面琢磨发球。厚重的训练馆的门推开就是吱呀一声，张继科抬起头来看见是他便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仿佛看见了什么珍稀的宝贝，伸手招呼他。

马龙知道张继科在想什么，对于失去过机会的人，再得到机会，便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了。

唯独让马龙好奇的是，张继科的睡眠质量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赶上不训练的假期，他敲敲张继科的门想叫他一起去吃早饭，张继科从被窝里伸出个头望望他，嘟囔了两句，又缩回去用被子遮住脑袋，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腿直挺挺地露在被子外面。

“那你睡吧。”马龙说，“我叫许昕去。”

“你就不能等等我么。”张继科咕哝道，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于是马龙便无法可想了，最后也还是没去找许昕。张继科睡的极不安慰，一会儿抓抓下巴，一会儿推推枕头，似乎总也找不到舒服的位置。马龙在房间里看着，给他掖掖被角，用毯子盖住他露出来的腿。再找不到什么事儿可做，只好在张继科的床角捡了个他没有占住的位置，盘着腿坐在上面看漫画。

刚坐下来没五分钟，张继科似乎像长了雷达一般，像螃蟹一般在床上拱着就冲他来了，脑袋准确地找到了他大腿的位置拱了上去。马龙吓了一跳，张继科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舒坦了下来，一歪脑袋又睡着了。

张继科的脑袋沉，枕的马龙腿上发麻，他想把他叫起来，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漫画书一看便看到太阳日上三竿，再一抬手表，连午饭的时间也过去了，手边的几本漫画摞成了高高的一排。他郁闷地想要转身去摇醒张继科，一扭头却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胳膊垫在脑袋底下，躺在他的大腿上，正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张继科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正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那也得叫的醒啊。”他气闷地说，把腿从张继科脑袋底下抽出来，麻的像是整条腿的血液都被阻断了一样，“要是奥运会加个睡成死猪的项目，你不用练都是冠军。”

“小心眼。”张继科笑着说，带着点小得意，贱兮兮地似乎故意要惹怒他一样，“我还没嫌你穿着裤子就坐我床上呢。”

“继科儿。”马龙叫了他一声，他想了想，语重心长而又轻轻柔柔地说，“这条裤子上次在食堂被小胖把毛血旺扣在上面了，我还没来得及洗。”

张继科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向他扑了过来。

5.
中国的乒乓球队更新换代快，很快人们便注意到张指导柔软的脸颊瘦削的只剩下坚硬的线条，马指导乖巧的刘海也变成了刺猬一般扎手的小寸头，媒体们纷纷猜测着是不是新一代的双子星就要横空出世了。张指导就像第一场春雨过后拔了节的竹笋一样，以令人惊叹的姿态忽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等到2010年亚洲杯上拿到自己的第一个国际比赛单打冠军，来年又在鹿特丹世乒赛上拿下了男单冠军，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乒乓球界就再没人忽视张继科这个名字了。

然而张继科还是那副样子。在赛场上张狂地像只打了兴奋剂的藏獒，下了赛场挨刘指导骂的时候又乖巧的像只小狗，等只剩下马龙和其他男孩子的世界里，张继科闹腾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不是斗地主的时候藏了这个几张牌，就是在开会的时候在那个底下放放屁坐垫。马龙就坐在他旁边，王皓急吼吼地喊“谁干的”，马龙就笑眯眯地回答他，“我也没看见。”

那一双圆圆的眼睛真诚的，你不相信他都觉得自己是犯罪。

马指导那时的成绩也很稳定，尤其是团体赛，教练们说他是定心丸，上他总没错。但个人赛时总说不出来缺了点什么，那两年便是王皓和张继科的天下。鹿特丹世乒赛打完，6月1号世界排名排下来，刘指导拿着长长的一张名单训话，马龙听完榜单的名次便知道，按照国际乒联的规则，伦敦奥运会他是无缘男子单打了，刘指导再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运动员的世界单纯，钱啊，名啊，都是次要的。努力了一辈子，似乎非得参加个奥运会才算是对得起自己。在中国乒乓球队里，不拿个奥运冠军都仿佛这十几年都白练了。奥运周期里，谁都急火火的，谁又都不敢急火火的。等训话结束，马龙躲开人群，一个人带着耳机在院子里散步。他喜欢看见兄弟们高兴，他一点都不觉得嫉妒，就是心里难受。耳机里的声音把院子里的声音都盖严实了，他似乎什么都听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走着走着，突然张继科就挡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一脑袋汗，似乎已经找他很久了。

马龙抬头看着张继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继科问他，“不高兴？”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马龙说，话还没说完就憋不住了，他又不是真的技不如人，他也拿过冠军，这些兄弟他都赢过，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背过身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墙壁上，委屈和抑郁一波一波的涌过来。

“还有资格赛呢。”张继科说，张继科的手掌轻柔地放在马龙的背上。

“还有团体赛呢，我们一起打。”张继科说，他温柔地在他的背上从上到下的滑动着。张继科的手很烫，仿佛把马龙的血管都温暖的涨了起来，把那些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都堵回了身体里。马龙突然觉得很疲惫，也很安全，于是他让张继科的手一直放在他身上。

“幸好是你去了。”马龙说，“我们至少一定会有这块金牌。”

王皓和张继科开始备战奥运会，马龙开始备战资格赛。他的压力比其他人更大一些，他又是个心思极细密的人，白天输了场球，晚上自己躺在床上琢磨，天快亮才睡着，又谁都不说。

有次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马龙站在那里揉手腕，刘指导过来问他，“你还行不行？”

他答，“还行。”

刘指导又问，“还行是行，还是不行？”

他想了想，又回答，“还行。”

刘指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这口气叹的马龙整场比赛都心思重重的，像是心里压了一块好大的石头，等比赛结束别人都走了，他自己还坐在那儿粘胶，撕下去又粘上来，粘上来又撕下去，若大个体育场里就听见响亮的刺啦刺啦声。撕着撕着听见身后又脚步声，一回头看见一个人正在不远处两只眼睛看着他，他不吭气，那人就翻过广告板进来坐他旁边，也不说话，就陪着他又撕又粘，刺啦——刺啦——

半晌，还是马龙先开了口，声音都低沉地快要陷进地板里，“你说，差点什么呢？”

张继科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说，“我教你个方法。”

“什么方法？”马龙抬起头，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张继科又看了马龙半天，一本正经地说，“操你大爷的。”

马龙瞪着张继科，差点掀了椅子。他都够烦躁的了，张继科还在这儿裹乱。他气呼呼地站起来，打算站起来往外走，被张继科一把拉住了。

“没跟你开玩笑。”张继科难得严肃了下来，拉着马龙的胳膊，仰着头看着他，“你得释放出来，不能太压抑了。赢了也好，输了也罢，这个球打好了也好，打坏了也罢。你的情绪把自己都压垮了，怎么打垮别人？赢了就喊我真他妈牛逼，输了就说操他大爷的，释放出来。是，这都是你的优点，你是稳重，你是谦虚。你在赛场上跟他们谦虚什么，你不操他大爷，他就要操你大爷。”

马龙皱着眉头听张继科讲完，似乎对后面这一串带有长辈的词汇非常不适应。但也没再离开，坐下来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点道理。”

“什么叫好像有点道理？那是很有道理。”张继科说，“你得听我的。”

“好吧，那我现在，我——”

“跟我说，”张继科严肃地盯着马龙，一字一句地说，“操——你——大——爷——的——”

“操——”为难。白白净净的脸上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操你大爷的。”张继科又重复了一边。

“操——”

“行吧，今天先这样吧，快回去吧，宿舍都要关门了。”张继科眼瞧着怕是一晚上教不会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自己回去练习练习吧，每天晚上睡觉前对着镜子操一百遍自己的大爷，我跟你保证一个月后必有奇效——”

“操你。”马龙被张继科挤兑地急眼了，几乎脱口而出。

张继科却一脸惊喜，乐的嘴角都要飞出了脸颊的管辖范围，“好好好。今天先放过大爷，操我也可以——”

也不知是不是张继科的歪招真的起了作用，2012年的资格赛前，马龙创造了一个纪录。后来乒乓球队的孩子们经常会在入队看见马龙时，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嗨，你们知道马指导吗？他就是那个保持着这国际赛事51场连胜纪录的男人！

嗨，你们指导张指导吗？张指导就是那个马指导在赢球时还远远地对着他骂脏话的男人。

6.
很多很多年后，当张指导和马指导再回忆起伦敦奥运会时，他们说，他们都不喜欢伦敦的天气。下雨时张指导背后的老伤就沉沉闷闷地发痛，马指导也不得不暂停了晨跑的习惯，去健身房聊以度日。但据说最讨厌下雨的是另一位马指导——马琳，原因是下雨会影响马指导买菜。

住进奥运村后，马琳便肩负着为“重点保护对象”们做饭的重任。人多，买的菜就多，马琳坐着地铁去几站路外的超市，两只手提的塑料袋都嫌少，更别提下雨后还得浪费一只胳膊夹着雨伞，真是极大地浪费了提着菜篮子的劳动力。

王皓和马龙爱吃荤，张继科爱吃素，荤素搭配就已经十分考验马大厨的功力了。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英国的超市里拢共就只有那么几样蔬菜，马大厨翻来翻去，除了土豆就是土豆，十分影响大厨的技战术水平发挥。

可是这几张嗷嗷待哺的嘴似乎丝毫没有人感受到大厨的烦恼，几个人每天吃完了饭，把筷子和碗往旁边一推，轻轻松松地去训练场训练，只留下一脸苦大仇深的厨子对着锅碗瓢盆发愣，刘指导站在阳台上一根一根的抽烟。

就这样，不知不觉，张继科和王皓就会师决赛了。

王皓紧张，张继科也紧张，奥运冠军就这一个，谁得了谁大满贯。刘指导不紧张，跟王皓和张继科分别嘱咐了两句，高高兴兴地招呼马龙观战。临上场前，马龙见张继科自己坐在那儿闭着眼睛调整呼吸，便跑过去看着他，他蹲跪在张继科旁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从低处向高处这样望着他。

张继科睁开眼睛看见他，便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说，“放心吧。”

那场球在最后时刻打的胶着，观众们喊的很大声。马龙看着张继科在场上挥着拍子，发球，扣杀，拉球，拿着毛巾擦额头上的汗，攥紧了拳头在场上低吼，和王皓一同站在裁判面前为一个球据理力争。

马龙以为自己心里是没有偏向的，此刻心里的时针却渐渐指向了一边。这块金牌已经是中国的了，但他不仅仅希望这快金牌是中国的。

最后关头的时候，马龙站了起来，遛到了运动员通道上。他在那里不停地跺步，等待着，他竖起耳朵辨识着遥远的比分，数着还剩几个球。然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观众欢呼声。

谁赢了？直到第一波工作人员退场时，马龙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他听到了国歌，听到了含含糊糊的场内广播，听到了工作人员从身边走过时口中冒出了两个像王皓和张继科一样的单词。有好几次他几乎忍不住了，想探身回去望望，但他只是焦灼地等在原地，他的意识都变成了一种似乎永远没有结局的期待。

然后张继科出现在了运动员通道的尽头，他身边并没有如马龙预料的一般围很多人。他似乎很累，他低着头，这让马龙的心都沉了下去。

“张继科！”马龙大声喊道。

张继科抬起了头，他看见了他。他看上去很惊讶，但他立刻向马龙的方向跑了过来。

马龙仍在原地发愣，他还在想，张继科身边的人呢？怎么只有继科一个人呢？然后张继科把他抱进了怀里，他的手很有力量，把马龙的脑袋压紧在他的肩膀上。

“我赢了。”张继科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