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翌

藕饼,地笼
盾冬,双豹,method,EA,thominho
刘孔,獒龙。

「刘孔」四九城 - 小混混AU/第一章-第五章

养老的双子星CP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每五章搬运过来一次~

你们就,就吃一吃我的安利嘛(大哭~挂件刘和冷漠辉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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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国梁收到陈玘的消息时,他正一个人在路边摊上吃牛肉面。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刚刚把葱花在面汤里搅了搅,刘国梁的BB机就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掏出BB机,绿色的屏幕上亮起一行小字,“哥,不好了,马琳跟人在天坛大酒店门口打起来了。”


刘国梁呼哧呼哧地从碗里吸了几口面,结了账,左右看看,抄起老板娘搁在路子旁的火钳就出了门。

九十年代的四九城,刚刚开始改革开放,一波人赶上了经济开放的大潮,一时间各种夜总会、大酒店和酒吧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另一波人则成了被社会遗弃的落后分子,整日里无所事事,提着几把钢锁走街串巷,不是截几个外地人,就是调戏走在路边的漂亮姑娘。“黑社会”算是这两拨人的中间地带,成气候的几路人马各自把持着最赚钱的几家夜总会和游戏厅,又各自养着一波小弟看着场子。蔡振华则无疑是这几路人马中的佼佼者,道上的人喊他“华哥”,尽管他从不承认自己是“黑社会”。


刘国梁是华哥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是个异类,生着一张娃娃脸,身材又和那些戴着大金链子光着膀子的莽汉比瘦小了不少,但脑子聪明,打起架来别人还没够着他,他已经往人家要害上踢了几个来回。胆子大下手狠,加上脑子活络,把经手的几路生意弄的井井有条,管着华哥手下好几家夜总会。马琳、陈玘都是跟着他的几个小弟之一。


牛肉面摊离天坛大酒店不远,刘国梁抄着火钳一路跑到天坛大酒店,天坛大酒店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几圈人,大部分是看热闹的无聊闲人,刘国梁也看见了天坛大酒店穿着燕尾服的小领班,正慌慌张张地在人群中拉架,领结都掉了。


刘国梁一眼看见了正站在人群中的陈玘,跑过去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题,“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跟谁?五爷的人?”


陈玘后脑勺上挨了一下,正想发难,一扭过头看见是刘国梁,一下子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向人群中央指了指,“不是五爷的人,面生,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刘国梁本来想说,不知道你不会去打听打听,眼瞅着人群越挤越多,也顾不上陈玘了,一边喊着“让让、让让”,一边向里面挤去。


推开了五六个人,刘国梁终于挤进了事件的中央,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围成一个圈,反而中间空出一块场地来。刘国梁打眼一看,马琳站在左边,鼻子让人打了几拳,鼻子下挂着一道红,鼻血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流,正抽抽搭搭地哭着鼻子,一看到刘国梁就委屈地叫了一声“哥。”


刘国梁觉得好笑,一边想着哪儿有黑社会还大庭广众哭鼻子的,一边向右边看去,想看看能把马琳打成这样的是何方神圣。结果一抬头愣了神,想着,这也不怪陈玘看不出他是哪路人马。


马琳对面站着个清清瘦瘦的青年,浓浓的眉毛,薄薄的嘴唇,白净的脸皮,还留着个那个时代学生最喜欢留着的中分。那青年脸上看着年轻,表情又沉稳,一时猜不出他多大来。他身后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刺猬头,脸圆圆的。那大男孩看见刘国梁从人群里钻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把身后的人向后推了推。


“怎么回事儿?”刘国梁问。


没成想马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七年身后的小家伙先叫了起来,声音听着委屈,“他骗钱!他把我路费都骗没了!”


“啊?”刘国梁有点茫然,他一贯讲道理,心里盘算了下最近给兄弟们分下去的伙食费,就向马琳看去。这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的功夫,看见地上扔着两幅扑克牌,已经被推挤的人群踩散了,上面都是脚印,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马琳这小子除了爱哭,顶让刘国梁头疼的一个爱好就是斗地主。喜欢斗地主也就罢了,偏偏牌总好的跟出老千似的,在哪儿都喜欢拉个摊子蹲着,蹲完了就赢得别人跟他干仗。他盯着对面抿着嘴唇的青年,看着清冷清冷的,倒也不像是常在道上混的人,八成又是个误会。


还没等刘国梁说话,马琳先叫了起来,“我没出老千,我牌好也不行吗?”


对面的大男孩一缩,向青年身后缩去。马琳这一喊,青年又向前迈了一步,眼瞅着又要打起来。


“哎,哎,兄弟,兄弟,”刘国梁喊着冲到了马琳和那青年之间,用手抵在马琳和那青年的胸上把俩人分开。他知道下午华哥在天坛大酒店谈事情,让马琳在门口守着,马琳八成是嫌着无聊支了个牌摊,想说他两句。但人群这么围着,不少人都认出他来,在一边窃窃私语,他也不好拨马琳的面子,就只好先打了个恍,“兄弟,兄弟,我这兄弟手气好,也不知道见好就收。输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既然坐在一张牌桌上了,钱是不好还给兄弟了。我这儿有点小意思,就当请兄弟喝酒,兄弟拿去,今儿这事儿就算了吧。”


陈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刘国梁,马琳还想争辩几句,刘国梁瞪了他一眼,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人民币来。


青年竟然瘪了瘪嘴接下了,一点没有打算推辞的意思,塞进身后男孩的手里,“你看看够不够。”


刘国梁在一旁赔笑,青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看着男孩跟他点了点头,便语气温柔地嘱咐他,那眼神跟水一样,和他瞪着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浩子,以后别在外面随便跟人玩牌了。”


等看着男孩把钱折好塞进裤兜里,青年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刘国梁,说,“你说的有道理。输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今天这钱有急用,还有我打了你朋友的医药费,回头我还你。”


刘国梁笑了笑,正想说不用,又被马琳打断了。马琳在旁边气的跳脚,“漂亮话谁都会说,谁知道你还还不还钱?”


青年歪着脑袋瞅了马琳半天,刘国梁以为又要打起来的时候,青年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在平平静静的脸蛋上漾出个花儿来,看的刘国梁心都软了。他从兜里拿出个纸来,写了行字,递给刘国梁,“你给我打电话吧,我叫孔令辉。”


孔令辉,这名字念在嘴里也觉得干干净净,四四方方。


“行啦,行啦。”刘国梁把马琳往后推,“算了,算了。”


陈玘在他旁边一脸诧异,“哥,你就让他走了?你今儿转性了?”


“滚蛋。”刘国梁说。


2.

刘国梁陪马琳找了个小诊所,处理了一下鼻子的伤势。刚开始刘国梁还觉得马琳娇气,破了个鼻子就鬼哭狼嚎的,这点子伤势放江湖上寻仇都得被笑话死。披着外套被从床上拽起来的医生拿着灯筒晃了晃,说了句“鼻梁歪了”,刘国梁才觉得,那个叫孔令辉的家伙下手还挺狠。


陈玘在旁边说,“哥,我觉得那人手上有点功夫呢。”


刘国梁没搭茬,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一个针筒,盯着马琳,“你到底出老千了没?”


马琳有点恼了,“出什么老千!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不能怀疑我的技术。”


刘国梁就乐了,知道他委屈,把针筒放在一边的桌上,“行,那我改天给你讨回来。”


说是讨回来,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刘国梁本来踅摸着手里有孔令辉的电话,逗逗他,改天找个由头让他还钱,说不定还能约出来见一面。谁知道忙忙叨叨把马琳送上了出租车就夜里一点了,等刘国梁回了家,把身上沾了马琳鼻血的衣服脱下来丢进洗衣机,才四仰八叉地摊在沙发上喘了口气。洗衣机咣当咣当转了半个钟头了,刘国梁突然想起那张记着孔令辉电话的纸条来,嗖地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把裤子从洗衣机里拽出来,纸条已经搅成纸糊了。


刘国梁盯着手里那团烂纸,电话号码早就看不清了,勉勉强强辨认出一个“辉”字来,很是懊恼。


但这点懊恼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烦恼。刘国梁想着孔令辉那张白净瘦削的脸,嘴角抻的平平的像是不会笑似的。是个特别的人,但那年头进四九城寻找机会的人多,特别的人也多。这个叫孔令辉的家伙是个让人记得住的人,但也不算好看特别到惊天地泣鬼神来。


好看?刘国梁坐在沙发上笑了,他怎么会用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来的?


日子照常过,刘国梁手底下管着华哥手下最大的夜总会,也是四九城当时最大的夜总会,巴塞罗那风情夜总会。刘国梁有时陪着华哥在那儿谈生意,或者跟其他几路人马划价解决江湖恩怨。那阵子华哥不知兴起什么念头来了,说是要改善舞厅行业的风气,老是让刘国梁穿的正经点,别每天拖鞋大裤衩子就来上班了。


刘国梁有点无奈,他年纪不大,本来脸上就长的小,又理了个妹妹头,穿着华哥给买的那身大西装感觉跟中学生偷穿了爸爸的西服一样。没事儿的时候刘国梁也就不爱去了,带着马琳、陈玘他们几个在台球厅打台球,他台球打的好,平日一帮小姑娘围着他,他也觉得脸上有面儿。


那天他刚打完台球,赢了不少钱,马琳家里有事儿,早早散了场,他就带着陈玘招呼着手下十几个小伙子吃串去。一伙子人浩浩荡荡刚从台球厅走出来,走到路口,路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把路堵的死死的,就走不过去了。


陈玘挤进去看了看,出来跟刘国梁说,“哥,有个老外耍流氓。”


刘国梁皱了皱眉,带着手下的人挤了进去,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正抓着一个老外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说那老外摸她屁股了。老外看上去不懂中文,一连声地说“Nononono”,旁边有看热闹的就指责他,“你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你摸她了,她回头瞪你,你还不撒手!”


陈玘脾气急,就想进去为那姑娘出头。刘国梁拽了拽他,让他再等等。


刘国梁歪着脑袋想着,那年头来国内的外国人少,走在街上都跟什么珍惜生物似的。和外国人有关的纠纷,派出所也处理的谨慎,唯恐一个不留神就搞成了“外交事故。”刘国梁不让陈玘在大庭广众之下办了那个嚣张的老外,脑子里盘算着什么歪招好弄他一顿。


刘国梁正想着,人群中挤出个人来,向那老外走去,拍了拍他,跟他说了两句话。


本来纷纷乱乱的人群一见有人会说外语,都安静下来,静待事态的发展。


刘国梁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孔令辉吗?他还琢磨着怎么找他呢,结果他就自己冒出来了。陈玘也在旁边激动地拍他,“哥,哥,那不是打马琳那小子吗?”


孔令辉看上去英文很好,跟那老外说了几句,又低头用中文问了问那个姑娘。姑娘见有会说英语的人来了,也松了手,坐在地上只顾得哭。他跟那老外交涉着,声音像珠子落在盘子上一样,清亮脆生,叮叮当当地敲在刘国梁心里。大抵是交涉也不大顺利,刘国梁虽听不懂孔令辉在说什么,也听得出孔令辉的语调快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老外突然激动起来,脸涨的通红,冲着孔令辉用英文怒吼着,一串“F”打头的脏话就往外飙。


刘国梁正想进去,却看见孔令辉安安静静地走到路边草丛里,捡了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


围观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孔令辉想干嘛,他又安安静静地走回来,一石头拍在老外额头上。老外额头上立刻鲜血横流,坐在地上愣了两秒钟,大声地喊了起来“Police!警察!”


围观的人平头老百姓看热闹的居多,谁都没想到这小伙子突然打了外国人,都骚动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孔令辉没什么反应,手里的石头一扔,推开人群就往外跑。刘国梁身边一群看着不着四六的大小伙子站着,普通人不敢站他们旁边,他们倒成了人群中松松快快地一个角儿。孔令辉瞟了一眼就往他们这边跑,从刘国梁身边跑了过去。


孔令辉从刘国梁身边挤过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情绪,就是黑黑透亮的瞳仁,眼睛黑的像能吸进去整个宇宙似的。


刘国梁便跟着往外跑,陈玘拉了他一把,“哥,你上哪儿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刘国梁喊了一嗓子,跟陈玘使了个眼色,陈玘便明白过来,十几个人在人群中一边叫嚷着抓住他,一边拦着看热闹的行人不让追过去。看热闹的人明白过劲儿来也觉得这外国人挨打活该,都跟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挤,挤的闻讯而来的两个大檐帽都被堵的跟不过去。


刘国梁跟着孔令辉跑过了好条街,孔令辉腿长,刘国梁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了,在他后面喊他,“别跑了!站住!”


哪知道孔令辉越跑越快,像后面有人催命似的。又跑过了几条胡同,刘国梁想着这下不行,越拉越远,再跑下去绝对追不上了,四处打量了一下胡同名字,知道这条胡同里面路绕,但只有一个出口,便不跑了。他在路口看着孔令辉跑进了胡同,招了招手叫了个三轮,从胡同外面绕到了胡同出口,坐在那儿喘着气等着。


等了没两分钟,孔令辉从胡同里跑了出来,刘国梁站起来拍他,孔令辉吓了一跳,用手扣着刘国梁的关节往后扭。这一上手,刘国梁便知道了陈玘说的“手上有点功夫”是什么意思,孔令辉这动作外松里紧,多少带了点擒拿的味道。


刘国梁闪了一下身子,泻掉他手上的力气,从背后抱着他,“你跑什么?”


“你追我干什么?”怀里的人还想用腿踹他。


“你不认识我了?”刘国梁说,话里带了点调笑,“还说让我找你呢,真伤人。”


孔令辉听见刘国梁说这话扭头看了看他,表情有点茫然,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


这大抵是刘国梁第一次看见孔令辉笑,嘴角微微勾起,就像盏月牙一样,看的刘国梁就有点发傻。愣了半天,看见胡同里聊天遛鸟的老头正好奇地望着他们,突然心里浮上来点坏点子,便低声跟孔令辉说,“现在八成整个四九城都在找你呢,我家就在这附近,你跟我回家躲躲吧。”


孔令辉也有点愣了起来,他看了刘国梁半天,点了点头。


3.

回来的路上刘国梁跟着孔令辉去了趟他住的地方,一个老旧的招待所,筒子楼的楼道口挂着一个掉了一半招牌的门帘。等站在门口结账的时候看见磕着瓜子的老板娘身后脏兮兮的墙壁,刘国梁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孔令辉看着这么干净的人怎么会住到这种地方来了。


孔令辉倒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从房间里提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背包来,背在背上看着刘国梁。


“没啦?”刘国梁惊讶地问。


“没了。”孔令辉淡定地回答。


老板娘把瓜子撇在一边跟孔令辉结账,刘国梁往孔令辉薄薄的钱夹里看了一眼,心里猜了个十有八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城里几家酒店的价格刘国梁心里都有数,孔令辉能住在这种招待所里恐怕也是身上现金所剩无几,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了。然而他猜不透的是,孔令辉一口流利的英文,长得也干干净净,穿的也利利索索,实在不像什么劳苦人民家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落魄地跑到四九城来了。


刘国梁试探了一句,孔令辉说“跟家里吵架了”,刘国梁也没再多问。


孔令辉住的招待所离刘国梁家里不远,两个人闲逛着回去,路上还买了半拉西瓜。刘国梁认识卖水果的老太太,半是撒娇,半是闲扯,又跟人家要了一袋橘子来。


卖水果的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刘国梁,临走还摸了摸他的脑袋,埋怨他好久都不来了,仿佛嗔怪自己刚放学的孙子似的。刘国梁笑着多塞给她十块钱,里外比砍下来的价还多,看的孔令辉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两人一应一和了半天是为了什么。


刘国梁冲孔令辉笑了笑,挤了挤眼睛。


刘国梁住的地方是华哥以前的一套老房子,华哥搬走了便让刘国梁搬了进来,用华哥的话说,“省得他流落街头天天迫害未婚群众。”那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一排一排的平房爬满了爬山虎,房子虽然又老又小,然而不像筒子楼里什么都得跟人共用,独立的厨房厕所一应俱全,每家外面还有个小院子。住的地方本来对刘国梁来说也就是个落脚处,这便已经算是个小小的天堂了。


此刻刘国梁手里提着西瓜,用钥匙把门拧开,招呼孔令辉往他的天堂里走。


孔令辉提着橘子正想进去,探着脑袋向里张望了一眼,说,“要不……我还是回招待所吧。”


“你别跟我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刘国梁以为他不好意思,站在门里看着他。


“不是......”孔令辉犹豫了半晌,开口又欲言又止,见刘国梁看着他,还是说,“这也太邋遢了。”


刘国梁恍然大悟,他这客厅里是有点脏,吃了一半的碗和喝空了的啤酒罐扔在桌上,没洗的衣服在地上丢的左一件右一件,沙发上还放着几本华哥从香港捎回来的色情杂志,封面上的女人坦胸露乳摆出一个挑逗的姿势丢出一个飞吻来。


刘国梁好气又好笑,心想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计较我这里邋遢,再邋遢总比你那招待所强吧,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屋里拉。


孔令辉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看着刘国梁把衣服抓起几件来丢进筐里,把色情杂志摞起来,又把桌上的碗稀里哗啦地拿进厨房去,好不容易在沙发上找了个地儿。但那一摞色情杂志似乎十分碍眼,他瞟了一眼,就慌忙地把眼睛挪开了。


“干嘛呀,”刘国梁笑着说,“从香港带回来的,都是好玩意儿,可刺激了。”


孔令辉没理他,眼神有点飘忽,似乎找不到落脚处。


刘国梁站在原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些莫名的刺激感来,仿佛他故意留在那儿的那摞色情杂志对孔令辉造成的影响让他心里一阵暗爽,就像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的洁白的雪地,一只小狗突然跑上去撒了个欢儿,还尿了泡尿,闻着雪地上的尿腥子气就觉得志得意满,全天下都没有别人了。


孔令辉坐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换个话题,他问刘国梁,“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啊?”


刘国梁反问他,“你想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孔令辉没听出刘国梁话里的意思来,从兜里掏出他的钱包来,“我还得还你钱。”


“不用了。”刘国梁想起在招待所看见的孔令辉的钱包,冲他摆了摆手。刘国梁转身向厨房走去,“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刘国梁的厨艺堪忧,平日要么跟着兄弟们在外面吃,要么泡碗面自己就解决了,也很少在家里吃。在厨房里转悠了半天,就摸出两包泡面,四个鸡蛋和一根葱来,其余的瓶瓶罐罐不知道过期多久了,心里盘算着煮两包泡面,卧俩鸡蛋,再炒个鸡蛋得了。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油在锅里已经热了,蛋还没打好,等蛋打好了,葱花又在油里变成焦黑的一团,鸡蛋倒进去就是刺啦一声,那年头家里还没装抽油烟机。一阵烟雾起来呛的刘国梁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他有点恼怒,扭头在厨房里找了找,想找瓶水倒进去别糊了锅,一回头孔令辉正在门口站着,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怎么了?”他一边咳嗽一边问孔令辉。


“要不我来吧。”孔令辉踌躇了一下,然后说。


“行,你来吧。”刘国梁痛快地把手里的锅铲递给孔令辉,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擅长的事情就让擅长的人来做。锅铲递给孔令辉的时候,孔令辉的手指碰到了刘国梁的手。有点凉,刘国梁想,多半是循环不好,有空了让熟悉的老大夫给他抓点中药。


厨房似乎从孔令辉接过锅铲的那一瞬间开始回到了正轨,糊了的蛋铲出来,刷锅,切葱花,下油,炒蛋,加水,煮面,没一会儿香味就从锅里冒了出来。


刘国梁在一边探头探脑地望着,竟然有点羡慕了,“你很会做饭嘛。”


“没有。我只会煮个葱花面。”孔令辉没看他,兴许被油烟熏的,兴许是被夸奖了有点害羞,耳廓跟着有点发红,“我小时候爸妈不常在家,我妈怕我自己饿死,就教了煮葱花面。我妈说这个做起来最简单。”


那葱花面的味道让刘国梁有点莫名其妙地开心。他莫名其妙地想,他以后要是找个媳妇儿也得会煮葱花面,省的自己在外面叱咤风云完了以后回家没饭吃。


他跟着孔令辉把两碗面端进去,看见桌上放着几张绿色的人民币,知道是孔令辉放下的钱,也没说让他收回去。男人的自尊嘛,回头找个由头再还给他就是了。


本来想给孔令辉弄点吃的,第一口面吃进肚子里,刘国梁自己倒是没顾得上说话,西里呼噜地把面汤也喝了个精光。一抬头,孔令辉八成也是饿坏了,吃的碗里一点儿都不剩了,就是吃饭像猫一样,一点声都不出,刘国梁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孔令辉想把碗收进厨房,刘国梁拽了拽他,“别慌,坐一会儿。”


孔令辉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刘国梁。


“我明天去派出所看看,那个老外有没有报警。”刘国梁说,孔令辉点了点头,刘国梁又说,“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跟他打起来啊?”


孔令辉笑了笑,“我问他是不是摸了那姑娘,他说是,我让他给那姑娘道歉,他冲我嚷嚷,说有本事我就打他。我想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要求,刚好我还能满足他,就满足他了。”


孔令辉说完刘国梁就忍不住笑了,笑的在沙发上弯着腰捂着肚子,看的孔令辉一脸的莫名其妙。


等过了一会儿刘国梁的笑终于止住了,孔令辉才说,“那天打你朋友确实是我不对。那个小孩是我堂弟,小名叫浩子,跟我一起出来的。我带着他不方便,正准备把他送回去,结果正巧你朋友把车票钱赢光了。我以为你朋友是骗子,就跟他打了起来。”


刘国梁笑眯眯地听着,跟他说,“没事儿,我那朋友我了解,一准儿是他拽着别人玩牌的。”


孔令辉想了想,一副好奇的样子,又问了句,“他真的没出老千?”


刘国梁笑了起来,“真没,他就是牌好,我跟你保证。他连华哥都敢赢。”


孔令辉有点迷茫,“华哥?”


刘国梁突然反应过来,跟他解释,“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嗯。”孔令辉说,“看得出来。”


刘国梁说,“你在四九城有事做吗?如果没事做跟着我吧。”


孔令辉这次倒是没有犹豫,迅速地摇了摇头。


好吧,刘国梁想,干净的人便让他干净着,还是不要太快弄脏了他的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也行。不过你还是先住我这儿吧,外面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条子是不是在找你。你住的那个地方晚上很乱,也不安全。”


孔令辉点了点头。


“那我先睡觉去了,困死了。”刘国梁说,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招呼孔令辉,“你也快睡吧。要不然咱俩一起挤挤?”


“不用了。我还是睡沙发吧。”孔令辉淡淡地回答,在昏暗的灯光下坐着显得格外安静。


刘国梁就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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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刘国梁睡到日上三竿,电话也没响,BB机也没响,刘国梁睡醒的时候手腕上的表已经十一点出头了。他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都忘了孔令辉住在外面,一打开看见沙发上整整齐齐地折着一床软被和几身衣服,孔令辉的黑色书包也老老实实地搁在沙发一角,很有孔令辉的风格,和周遭刘国梁的臭衣服烂袜子相比,简直就是格格不入。


刘国梁走到客厅,发现孔令辉已经出门了,桌上留了张纸条,说他出门去找工作了,晚上8点回来。


除了纸条,桌上还放着一袋子油条和一碗豆浆,孔令辉走了应该不久,豆浆还冒着热气。刘国梁好久没过过这种一睡醒就有东西吃的日子了,心里得意的跟什么似的,坐在桌子旁边吃了个一溜够。


早饭吃得心满意足,刘国梁给相熟的派出所小警察打了个电话,小警察说那老外昨天已经在医院包扎过了,伤势不严重,这事儿顶多就是个扰民事件,连打架斗殴都算不上。他们觉得那拍了老外砖头的人是条好汉,也不想管。


小警察问刘国梁什么时候起这么关心外务了,刘国梁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心说好汉在我家住着呢。


刘国梁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跟孔令辉说实话,以及要不要跟孔令辉说实话,一边去锁匠那儿配了把钥匙。


配完钥匙刘国梁去台球厅找陈玘,陈玘不在,马琳在,鼻子还是红红肿肿的。刘国梁也就没好意思说,兄弟,不好意思我没帮你报仇,不仅没帮你报仇,还让你仇人住进我家里去了。


马琳不知道刘国梁这些心理活动,一见刘国梁就笑着那话挤兑他,“今天来这么晚啊?不舍得出门?是不是家里金屋藏娇了?”


刘国梁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跑过来一个人,“哥,玘哥在夜总会叫人给围了。”


4.

来报信这小家伙叫张继科,年龄还小,平日里小豆丁一样跟着陈玘。刘国梁看见是张继科跑回来了,知道事态小不了,带着马琳和台球厅的十几个人打了几辆车就浩浩荡荡杀到巴塞罗那风情夜总会去了。


路上捡着空,张继科跟刘国梁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上午华哥给陈玘打了个电话,让陈玘去夜总会对账,每个月都是这一天对账,又是自己家里的夜总会,陈玘谁也没带,带着张继科两个人就去了。大下午日头正高,离夜总会开门做生意还早,夜总会里安安静静,连打扫的人都没几个。陈玘本来对就数字不感兴趣,扫了几眼看大差不差,又看见新来的小妹儿想家想的窝在角落哭鼻子,就端了碗瓜子坐在舞厅里逗几个小妹儿聊天。


快到太阳落山,陈玘正想抬脚走人,门口走进两个青年人来,一个穿着皮鞋和皮裤,一个脖子上挂一金链子,进了门就喊着让开一瓶最贵的人头马。


陈玘抬头瞄了一眼,认出穿着皮裤的外号叫陈三,挂着链子的外号叫龙四,四九城另一路人马波哥手下的混混,知道来人不是省心的主儿,便多留了一会儿,嘱咐服务员小妹儿做事留点神。


谁知屁股还没在凳子上坐热,陈三站起来,劈头就给了服务员一巴掌,破口大骂,“你他妈当爷没喝过好酒,敢给爷在酒里兑水?”


陈玘本是个火爆脾气,知道来者不善,却难的压下了性子,走在那两人和挨打的服务员中间想把人分开,手刚放在陈三身上,陈三就喊了起来,“你还想打爷爷不成?”


陈三这么一喊门口突然涌出十几个人来,手里拿着西瓜刀和铁棍,又推又挤地涌了进来。


陈玘一见这架势就笑了,“你们这不是喝酒来了,是砸场子来了。”


陈玘一脚踹陈三身上,跟张继科使了个眼色,让张继科跑出来通风报信。


等刘国梁赶到的时候陈玘已经被打了个半死,趴在地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上全是血。刘国梁没说话,点了点头,张继科和几个年龄小的把陈玘架了出去,送医院了。马琳看的恼火,张口就想骂娘,刘国梁按了按他,把他往后面推。


陈三和龙四都知道他是谁,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两边带的人各自拿着家伙事儿剑拔弩张地在后面站着。


“哪杯酒兑水了?”刘国梁问。


服务员哭着把杯子给刘国梁递过来,刘国梁闻了闻,抬起头,笑眯眯地问陈三,“陈哥是觉得这酒淡?”


陈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国梁“啪嚓”一声把杯子摔地板上,“嫌淡你他妈别喝啊!”


刘国梁这一摔杯子基本就是开打的信号,马琳拖着一条铁锅过来朝着陈三的背上就是一铁棍。龙四还想过来帮他,被刘国梁一脚闷在了胸口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边的人呼啦呼啦地挤在了一起就开始干。


刘国梁打架聪明,他也不骂人,也不管其他那些虾兵蟹将,走过去朝着龙四背上一脚一脚往死里跺,不给他爬起来的机会。马琳在那边用铁棍揍陈三怕是也揍了个半死。中间刘国梁被陈三的人用西瓜刀在胳膊上拉了一下,他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踉跄了一下,随后就被刘国梁的人拉开了。


没十几分钟的功夫陈三就被打的失去意识了,龙四也趴在地上,他们带来的人被刘国梁的人围成了一小圈。


刘国梁看了那群人一眼,说,“回去跟你们波哥说,他兄弟打了我兄弟,我打了他兄弟。来道歉找我兄弟,来寻仇找我。”


说完又看了看瘫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的陈三,扭头跟马琳说,“赶紧把这俩人丢出去,晚上夜总会还得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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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梁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玘已经醒了,脖子上带个脖箍,瞪个大眼睛看着刘国梁。医生说没伤着要害,休息一个月就好,倒是被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利于病患好转。一群刚刚打完架的大老爷们被医生训的连连称是,好说歹说让刘国梁和马琳能在房间里呆五分钟,剩下的人闹哄哄地缴费去了。


刘国梁拍了拍陈玘,说,“华哥打过电话了,让你好好养伤。”


陈玘说了个“谢谢哥”,嗓子还有点哑,刘国梁和马琳赶紧挥挥手,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马琳在一旁说,“陈三和龙四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跑夜总会来闹事。”


刘国梁给陈玘削了个苹果,说,“陈三和龙四哪儿有这胆子,恐怕是波哥让他们来的。”


马琳问,“可是让他们来白挨一顿揍,图什么呢?”


刘国梁叹了口气,“有的事情,需要一个理由;有的事情,需要一个时机。”


马琳没听懂,还想往下问,刘国梁突然脸色一变,看了看腕子上的表。他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病房外面跑,一面开门一面跟陈玘说,“我今天还有点事儿,改天再来看你。”


刘国梁跑的急,把正进门的小护士撞了个满怀,小护士试图拽住他,“诶,同志,你这胳膊还没包呢。”刘国梁摆了摆手,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马琳跟陈玘四目相对。马琳摇了摇头,“国梁哥真是有点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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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梁在路上拦了半天没拦着车,干脆一路跑了回来。跑进大院门口的时候碰见不少相熟的爷爷奶奶招呼他,他敷敷衍衍地打了个招呼就往自己家院子跑。等跑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孔令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孔令辉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看见他跑进院子里就笑了,笑的嘴角弯弯的,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孔令辉真白。刘国梁想,晚上白的跟月光一样,像是他坐在那儿就能把周围照亮似的。


刘国梁走过去,把手撑在膝盖上问他,“你等了多长时间了?”


“两个小时。”孔令辉说,“外面挺凉快的,我刚好坐在这儿乘乘凉。”


“你怎么不出去转转呢?傻坐在这儿等干嘛呢?”刘国梁问他。


“我早上跟你约好了八点嘛。”孔令辉说,“我怕你回来看见我不在着急。”


刘国梁又好气又好笑,这世界上怎么有倔的这么天上有地下无的人?没有钥匙的人不怕等的着急,倒怕带着钥匙的人着急。他瞟了孔令辉一眼,看孔令辉仍然笑着看着他,也忍俊不禁乐了,“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他这一问,孔令辉笑的更开心,眉眼都弯了,仿佛早就盼着他问。孔令辉说,“我找到工作了。”


“哎呀,在哪里?”


“天坛大酒店,我会讲英文嘛,酒店让我去西餐厅做服务生。”


孔令辉一高兴就爱笑,笑的跟献宝一样,脸上就差写上了夸我夸我。跟刘国梁印象中的孔令辉反差有点大,让刘国梁也觉得心里痒痒的,知道他是真的高兴。刘国梁站起来对他说,“这么好的事儿?那得庆祝庆祝。走,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不用,不用。”孔令辉说,他从兜里掏出两根冰棍来,塞了一只在刘国梁手里,“今天我请客,我工资还没发,先请你吃冰棍,改天补上。”


老四九城的冰棍,外面是塑料皮包着,里面是四四方方一块板儿,吃在嘴里是蛋奶味的,舌头一含就软绵绵地掉下来一块。


他好多年没吃过这种冰棍了,刘国梁有点哭笑不得,看着孔令辉剥了包装纸,细细地咬着冰棍,问他,“该不会这冰棍你也在兜里揣了两个小时吧?让我看看你兜里有什么,是不是有个电冰箱?”


“没有,刚买的。”孔令辉说。


“行吧。”刘国梁说,“那我改天去天坛大酒店捧你的场。”


两个人一边咬着冰棍,刘国梁打开了外面的铁门,前后脚地走进房间来。刘国梁从兜里把钥匙掏出来,扔给孔令辉,钥匙在空中画了个顶漂亮的弧线,“喏,给你配的,你以后就不用等我了。”


孔令辉有点惊讶,他看了看刘国梁,抓了抓头发,“那我要付房租给你吧。”


“你给我买了冰棍,抵了。”刘国梁说,“再说你才刚住了一天,等你住长了再说。”


孔令辉还想说点什么,刘国梁摆了摆手,看着自己胳膊,“我今天累死了,怎么胳膊这么疼——”


这一看刘国梁才想起来,他胳膊上被西瓜刀拉的那个口子还没做处理,血已经止住了,血渍还在上面,被划开的皮肉也狰狞地吐个口。他皱着眉头掰着胳膊想看看伤势严重不严重,一打眼孔令辉从旁边冒了出来,“你有纱布没?我帮你包一下。”


有人主动要帮忙,他当然不拒绝,更何况他的确有点疼。


刘国梁从抽屉里拽出一卷纱布来,丢给孔令辉。孔令辉歪着脑袋坐在他旁边,抬着他的胳膊,给他把袖子卷上去,用棉签清了创,然后一圈一圈地在胳膊上给他围上。刘国梁在一边看着他,孔令辉微张着嘴巴,紧皱着眉头,表情也严肃认真,盯着他胳膊上的创口。


眼睫毛可真长。刘国梁想。


孔令辉缠了几圈,刘国梁开始“哎哎哎哎哎哎”地喊起疼来,他倒也不是真的疼的受不了,就是发现他嚎一嗓子孔令辉的眉头就皱的紧一点,实在有趣的很。反正孔令辉也顾不上看他,他便面无表情地一声高一声低地喊着疼,看着孔令辉小心认真像对待国宝一样的表情心里美的跟甜心大萝卜似的。最后孔令辉在眉毛拧成个团前,终于系完了。


“好了。”孔令辉说,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一点不像个男人,这么怕疼。”


“啧,还说我怕疼。我倒是看你怕不怕疼。”刘国梁说,伸手去挠孔令辉的胳肢窝。


孔令辉怕痒,一下就笑了起来,仰倒在沙发上,一边讨饶一边躲着他。刘国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志得意满步步紧逼,一双手使劲往孔令辉发痒的地方送,没一会儿功夫半拉身子都压在孔令辉身上了。


“不行了,不行了,别挠了。”孔令辉乐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刘国梁说,得意地看着孔令辉的表情又去抓他腰部两侧的敏感地带。


多半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孔令辉突然一个反手把刘国梁甩了下来,做了一个擒拿的姿势把他扣在了地上。刘国梁肩膀上刚包好的伤口撞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闷哼。“不,不好意思。”


这一下子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孔令辉慌慌忙忙地伸手把刘国梁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儿。”刘国梁抓了抓头发,“你打架怎么会这么好?”


孔令辉愣了一下,他看着刘国梁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又换上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我们那儿的人都学功夫。”


假的。当然是假的。但刘国梁没打算逼问他。日子还长着呢,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孔令辉做了个手势,往自己的房间走。


孔令辉突然叫住了他,“对了,今天你问派出所了吗?”


这问题让刘国梁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在他想好对策之前,他的脚已经先行开启了安全机制,带着他蹿了一步蹿回自己的房间。刘国梁没看孔令辉的眼睛,他隔着门口的小缝,有点狼狈地说了句,“还,还没。”


这一问,让刘国梁直到睡觉都没敢出来,唯恐孔令辉再问他些别的。


他隔着门听着孔令辉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才从房间里溜出来,看着孔令辉睡的踏实,蹑手蹑脚地提着垃圾桶去扔个垃圾。


他今天心情也不错。刘国梁想,他哼着小曲提着垃圾走到院子门口的垃圾箱,把垃圾桶倒了进去。


他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垃圾箱里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刘国梁捡了根棍在垃圾桶里拨弄了两下,十几个冰棍的塑料外皮,全是四九城的老冰棍……


刘国梁笑了起来,想,真是个傻子。


5.

刘国梁早上是被BB机的声音吵醒的,他把BB机摸过来瞄了一眼,五六条新消息,说华哥回来了。


刘国梁赶紧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用凉水抹了把脸就准备出门了。孔令辉照例已经去上班了,桌子上放着豆浆和油条。他本来赶着时间去见华哥,人都已经走出去,想了想,又开门回来,一口气把豆浆喝掉,嘴里咬着两根油条就出门了。


巴塞罗那风情夜总会有两层,自打华哥宣布他们要做“正经生意”,二楼就装修成了方方正正的一排办公室,风水最好的那间外面像模像样的挂了个牌子——“蔡氏集团总经理蔡振华”。小朋友们嫌这里拘束,平时不愿意上来,刘国梁走上二楼的门廊时,马琳正在门口等着,冲他使了个眼色,“快进去吧。”


“华哥。”刘国梁打了个招呼,“今天的飞机?”


“刚到了三个小时。”华哥戴着一条方格围巾,鼻子上架着一副刚刚从美帝国主义飘扬过海的雷朋,一副当下最流行的归国华侨装扮,坐在老板桌后面,“玘子没事儿吧?”


刘国梁有点惊讶,这种级别的打架斗殴在四九城里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一次,华哥平时很少过问,想了想回答道,“没事儿。医生说顶多几周就出院了。”


“你知道波哥在四九城的南边划了块地,打算开个娱乐城么?”华哥问用手掐着眉心,问。


刘国梁沉默了一下,立时三刻明白了华哥要说什么,想了想,说,“您放心吧,我最近让他们勤跑着点儿,在咱们的夜总会和台球厅旁边多转转。”


华哥点了点头,说,“行,你去办吧。”


刘国梁见对话要结束了,转身向外走,华哥突然又喊了他一声,“那天你动手了吗?”


刘国梁点了点头,华哥就笑了笑,“年轻人真是年轻气盛。行了,你出去吧。”


刘国梁从华哥的办公室出来,马琳他们在二楼的楼道口等着,一见他下来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华哥是不是因为陈玘的事情才突然从国外回来。


刘国梁在他们脑袋上一人弹了个脑瓜蹦,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这么盼着华哥关心关心你们啊?要不你们也陪陈玘去医院躺着去。”


兄弟们听了就哄他,说要去你去,玘哥在医院好着呢,小护士天天煮粥,他们可不去落那个白眼。


刘国梁笑了起来,想了想说,“走,哥今天带你们吃好的。咱们去天坛大酒店。”


一群大小伙子就欢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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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梁实在不太满意。


刘国梁站在天坛大酒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马琳、张继科他们几个排成一排站在他面前,刘国梁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刘国梁背着手走了三分钟,路上的行人纷纷扭头看他们,马琳实在受不了了,问,“哥,咱还吃吗?”


刘国梁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们平时下馆子就穿这个?”


马琳一脸不知所措,“我们平时下馆子就穿这个啊。咱上次来天坛大酒店不也穿这个吗?”


刘国梁看着马琳腿上那大裤衩,张继科脚上那双天蓝色拖鞋,也就那个叫郝帅的小伙儿穿了条牛仔裤,膝盖沿儿上还破了两洞,气不打一处来。他瞪着马琳,“这能一样吗,不是都说了去西餐厅吗?西餐厅都是外国人,谁穿这个?一群土包子。”


他又在原地绕了两圈,余光瞟到了郝帅,“郝帅郝帅,你说你这名字叫郝帅,小伙儿长的也挺帅,就不能把自己收拾的利索点?你这是没钱买新裤子?怎么?要不要脱下来我给你缝缝?顺便把你那个脱了窗的脑子也给你缝回去?”


郝帅有点委屈,心想我这是最新款式,而且你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好吗?哪儿有去西餐厅吃饭打红色领带的,又不是结婚,你要去西餐厅娶老婆啊。


张继科一早儿被从床上抓起来,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地看着刘国梁,说了句,“哥,我饿了。”


刘国梁狠了狠心,挥了挥手,“算了,进去吧。”


他们四个人走进西餐厅颇为显眼,马琳挺高兴的,领班服务生迷茫地望着他的时候,他还微笑着冲领班服务生挥了挥手。


刘国梁来过几次西餐厅,大多是陪着华哥,他不喜欢西餐,不喜欢用刀和叉子,那些面包、果酱、烤的半生不熟的牛排,他全都吃不惯。上次他谈了个对象,那女孩儿想来西餐厅尝尝鲜,被他训了一顿最后带去喝羊肉汤了,没两天就分手了。


刘国梁挑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马琳、张继科和郝帅叽叽喳喳地看着菜单,他就四处踅摸着找孔令辉在哪儿,没一会儿就看见孔令辉拿着菜单正在给客人点餐。


刘国梁头一回看见孔令辉穿衬衫和西裤,有点愣。老实说,这白衬衫有点大,但孔令辉身架好,人又瘦,白衬衫老实地系到最后一个扣子,周周正正地扎着一只黑色领结,服服帖帖地随着紧窄的腰收进黑色的西装裤里。他实在没想到孔令辉宽大的短袖衫下有这么一副腰线。刘国梁的眼睛顺着孔令辉的身架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圈,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脸都有些发烫。


“哎,哥,你怎么脸红了?”马琳在旁边捅了捅他。


“闭嘴。”刘国梁侧过脸去把脸遮在了胳膊后面。


他一侧脸,马琳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孔令辉,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这不是说我出老千那小子吗?”


马琳这一站起来,四周就餐的人都扭过头看他,孔令辉倒是什么也没发现,拿着菜单就走了。马琳还想去追,被刘国梁一脚踩在脚上,跌坐在椅子上,“你踩我干什么?”


“你在西餐厅里大吼大叫干什么?”刘国梁冲着马琳瞪了瞪眼睛,轻声说,“我已经问过了,那个事情是个误会。你薅羊毛老逮着一个薅,把人家兜里的钱都赢光了,人家当然跟你炸猫。既然都已经过去了,算了吧。”


马琳不情不愿地坐下来,“那我的打就白挨了?”


刘国梁说,“钱不是也没跟你要吗?你也是,你赢人家小孩子的路费干什么?”


马琳就有点委屈,“那我打个牌我还看他钱从哪儿来的?”


刘国梁说,“你吃不吃,不吃滚。这牛排齁贵的。”


马琳动了动想走,但眼瞅着服务生端了牛排上来,在椅子上扭了两下就不吭气了。


刘国梁知道马琳气性不长,一会儿就没事儿了,也就不再理他了,又扭过头去盯着孔令辉。这一盯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孔令辉真是不太适合当服务生,别的服务生始终笑吟吟的,就孔令辉,无论是送菜单还是上菜,白净的脸绷成了一条线,一脸的苦大仇深。


刘国梁眼瞅着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客人冲孔令辉招了招手让他加水,孔令辉一扭过头来,那位客人立刻放下了手自己去柜台端水壶去了。孔令辉身边那位小圆脸领班便把孔令辉叫到角落里,看样子是在训斥他对待客人如冬天一般寒冷,孔令辉在领班的要求下挤出一个笑容来,难看地像哭一般,逗的刘国梁差点笑出来。


刘国梁觉得孔令辉这样实在有趣,便也不打算叫他,低头切起了自己的牛排。没想到没过两分钟,便听见孔令辉的声音出现在了身边。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喝白酒。”


刘国梁扭头去看,那是离刘国梁不远的一桌,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其中一个看上已经有醉意了,手里握着一只装满透明颜色液体的酒杯往孔令辉身上推,“你们这什么破酒店!要烟也没有,要白酒也没有!行,你们没有,我自己带来,服务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中年男人的同伴试图劝阻他,但他闹得太厉害,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把他的同伴推开。四周的客人都停止了进餐,盯着他窃窃私语。他趔趄了一下,杯中的白酒撒了一半,差点撒在孔令辉身上,“我问你,你喝不喝?”


“抱歉,先生,我不会喝白酒。”孔令辉说,听上去很平静。


圆脸小领班过来劝架,被中年男人推到了一边。中年男人说,“你再说一遍?”


“我不会喝白酒。”孔令辉说。


“我操你妈。”中年男人把手里一杯子酒都泼在了孔令辉脸上,他用手指指着孔令辉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穿着身破西装,站在个破餐馆里,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他妈的酒也不会喝,笑也不会笑。我告诉你,你爷爷我——”


孔令辉没什么反应,眉毛都没抬一下。


刘国梁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刘国梁站起来却显得格外显眼,四周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刘国梁身上。孔令辉也看见了刘国梁,他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中年男人被突然冲出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神来,骂道,“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刘国梁拿起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倒了满满一杯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哇,茅台哇。这酒没人喝可惜了。您不是嫌没人陪您喝酒吗?我陪您喝。”


说完一仰脖子,一杯子白酒下了肚。四周都鸦雀无声地看着。中年男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


刘国梁又在杯子里倒了一杯,笑着说,“我啊,就喜欢喝茅台。但是您要他喝的酒我帮他喝了,您泼他身上的酒我们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刘国梁说完便变了脸,一张脸阴沉沉地落了下来。手腕一抖,酒泼了中年男人一身。


那中年男人刚开始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见刘国梁个子不高,年龄也看上去小小的,张嘴又要骂,“你他妈从哪里来的?想打架是不是——”


话音还未落,马琳、张继科和郝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抱着胳膊看着那中年男人。


“别闹了,别闹了。我们走吧,我们走吧。”中年男人的同伴站起来,拉着他挤出了人群。


“喏。擦擦吧。”刘国梁把自己的餐巾丢给孔令辉,对他笑了笑。


孔令辉接过餐巾,也冲他笑了笑。


————————————


马琳、张继科和郝帅已经走了,刘国梁坐在天坛大酒店外面的马路牙子上等孔令辉。这架也没打起来,刘国梁觉得无聊,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他有点生气,但也说不上是生谁的气。


过了一会儿,孔令辉从酒店里走出来,他已经洗过了澡,又换回了自己的短袖上衣,正用一块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脑袋。


孔令辉看见了刘国梁,便笑着向他走了过来,站在刘国梁的对面,刘国梁闻到了一股子洗发水的味道。


“你还没走呢?”


“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


“回家啊。”刘国梁斜着眼瞟了一眼孔令辉,“平时看你挺厉害,打起架来手一点都不软。怎么刚才站在那儿让人泼你啊?”


“我是酒店的服务员,要维护酒店的声誉。”孔令辉笑起来,“再说我也不是站在那儿让人泼啊。刚才不是还有你么。”


刘国梁挑起眼看了眼孔令辉,本来有点生气,想板着脸,结果看见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走吧,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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