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翌

想写写我们Orm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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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奥姆第一次知道“哥哥”这个词语是在母亲的口中，那天他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名武士接受亚特兰蒂斯将军们的训练。他已经六岁了，按照亚特兰蒂斯的规矩，他不应该再留在母亲这里入睡了。但他躲过了父亲的斥责，一直缩在亚特兰娜女王的怀里央求她再给他讲些有趣的故事。

母亲的故事里有许多他没有见过的情景，有黑夜里满天的星星，有拍打在岸边潮汐的声音，有矗立在波浪中的点着橘黄灯光的灯塔。他喜欢听那些故事，他喜欢听母亲讲起了一个住在灯塔里的喜欢光着脚乱跑的小男孩，对他说，“奥姆，你有一个哥哥。”

哥哥？什么是哥哥？他那时好奇地问。

哥哥是妈妈最爱的人。母亲回答道。

那我呢？

你也是妈妈最爱的人。

我和哥哥相比，妈妈更爱谁呢？

妈妈没有更爱谁，妈妈爱着你们两个。母亲说。

2.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没人再提过他的哥哥，他也从没见过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他每天被维拉的训练弄的鼻青脸肿，几乎把那个出现在故事中的名词抛之脑后了。某天在他完成训练后，当他回到母亲的寝宫想要向母亲炫耀他的成绩时，他发现母亲的寝宫一片狼藉，珊瑚做成的杯盘碎了一地。

母后呢？她去哪里了？他跑去问父亲。

她离开了。父亲铁青着脸回答道。她去找那个愚蠢低贱的陆地人和他的儿子去了。

他那时并不知道谁是那个愚蠢低贱的陆地人，谁是他的儿子。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母亲故事中的那个小男孩，他问父亲，是去找我的哥哥了吗？

“你没有哥哥。”父亲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拎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他，“那不是你的哥哥。那是野种。”

3.

他渐渐长成了一个消瘦而挺拔的少年，也渐渐接受了亚特兰娜从他的生活中离开的现实。亚特兰蒂斯的训练很辛苦，即使作为未来的国王，那些负责训练他的武士们也丝毫没有对他手下留情的意思。当他回到寝宫的时候，他常常蜷缩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有时候会做梦，他会梦见亚特兰娜穿着银白色的礼服站在瞭望塔上，她身边站着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少年。亚特兰娜对着他招手，奥姆，过来，奥姆，这是你的哥哥。

为什么不要我？他在梦里想，为什么不要我？

4.

他第一次见到亚瑟是在他第一次击败维科的那天，那天维科用一只鱼刺。他向前冲去，三叉戟与维科手中的鱼刺相撞闪出一路银色的火花，他精准地在鱼刺的攻击中找到了维拉的漏洞，鱼刺向空中飞了出去，三叉戟的戟尖顶在了维科的喉咙上。

我赢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是的，你赢了。维科也笑了起来。你的母亲亚特兰娜女王知道了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训练结束后，他跟着维科一路找到了维科训练亚瑟的那个海滩，他早就发现维科在偷偷地跟亚瑟见面，他只是从未真的来看过亚瑟。但是那天他想去看看亚瑟，他并不知道这欲望为何来的如此强烈，他想去看看亚瑟，他也许想知道亚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许想看看亚瑟有多糟糕。

对，就是这样。他想看看维科训练他的样子，他想看看他有多么不堪一击。

奥姆看见了亚瑟，那个深棕色头发乱七八糟的落下来的家伙，如他想象中一般脸上挂着张扬而肤浅的笑容。亚瑟并不像母亲，他就像一个脏兮兮的小流浪汉。

可是奥姆看见了亚瑟手里的三叉戟，他几乎立刻认出了那三叉戟上附着的母亲的力量。那是母亲的三叉戟，母亲把她的三叉戟留给了亚瑟。

5.

妈妈没有更爱谁，妈妈爱着你们两个。

骗子。

6.

他在那以后常常去沙滩或者守望塔看亚瑟，有时候亚瑟在训练，有时候亚瑟在喝酒，有时候亚瑟只是坐在码头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奥姆从未上过岸，他那时还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那些金色的长发在海水中随着海浪翻飞，就像一朵漂亮的水母，把他隐藏在其中。

他觉得自己来看望亚瑟是为了复仇。

亚瑟在海里像一颗炮弹一般迅猛地冲来冲去，他就躲在一堆海藻丛中冷眼旁观。他无法理解亚瑟这种鲁莽且浅薄的快乐，但他能察觉出亚瑟的天赋有多好。他和亚瑟就像兄弟一样，他们拥有相同的速度和力量，这让他回去以后以更严格的训练来对待自己。他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亚瑟，就像不能接受在这场争夺母亲的战役中，他最终败下阵来。

但偶尔，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会放松下来。他看见亚瑟把一只搁浅的鲸鱼从退潮的沙滩上缓缓推入海水中，然后他看见亚瑟兴奋地在沙滩上挥舞着拳头，拎着啤酒瓶，傻乎乎地跑来跑去。

他想，他绝不愿意让如此粗鄙的人做自己的哥哥。

7.

只有一次他上了岸，或者说，只有一次他被迫上了岸。那是在他继承父亲的王位成为国王的前一夜，他来到了守望塔的码头外，从海水中探出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他可能只是想在这里呆一会儿，他想看看亚特兰娜曾如此眷恋过的景色。

一颗星星闪动了一下，快速地从天空中落了下去，就如同一条发着光的电鳗快速从深海中游过。奥姆想，他也许可以理解亚特兰娜为何如此喜爱这里。他只是忍不住又想，可是这值得她放弃自己吗。

当他正看的入神的时候，一双粗壮的手臂拦腰抱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用力砸向那手臂，但那人只是闷哼了一声，更迅猛地把他向上拖去。他在电光石火之间被带离了水面，他在猛然之间呼吸到空气里的氧气，甚至一时慌张地咳嗽起来。

他扭过头去看将他带离水面的那人，那长着棕色长发的人却带着一种得意的笑容看着他。

不客气。亚瑟笑嘻嘻地说。

8.

他被亚瑟带回了守望塔，亚瑟甚至还给了他一张大毯子，让他把湿漉漉的自己整个儿地包裹了起来。他的金发湿透了，海水从发梢渗透出来，在他脚下的木地板上凝成了一个小水滩。

“你为什么跳海？”亚瑟问他。

奥姆几乎就要在心里翻出一个白眼来，他甚至没有抬起头看看亚瑟，只是没什么好气儿地回答他，“我哥死了。”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亚瑟说。

奥姆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的烦闷从心里一层一层地涌上来，沸腾着，就像他过去日日夜夜所经受过的那样。他几乎就想要站起来离开了，或者干脆在这里把亚瑟干掉。但是亚瑟突然开了口。

“我也有一个弟弟。”亚瑟说。

他抬起头来，望着亚瑟。

“我没有见过他，我们从小没能一起长大。”亚瑟耸了耸肩，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郑重。

他觉得口干舌燥，他只能看着亚瑟但他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回到他熟悉的海里，想要呼吸海水里的空气，想要海水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就像我一样，没有母亲在身边，一个人长大。他一定觉得很害怕，很孤单。”亚瑟说，他递给奥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我想告诉他，不要害怕。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他一起长大。”

沸腾的海水平静下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亚瑟。他发觉自己来看过亚瑟那么多次，却似乎从来没能好好看过亚瑟的脸。亚瑟的面孔与自己截然不同，他们一点都不像两兄弟。但亚瑟的眼睛，亚瑟的眼睛就像他的眼睛一样，几乎和亚特兰娜一模一样。

“你也没见过妈妈吗？”他问道。

亚瑟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她永远在我身边。”

一只毯子被扔在了他的头上，亚瑟的大手隔着毯子揉搓着他的脑袋，金色长发上的水份被厚重的毯子一点一点吸干了。

你的头发真好看。亚瑟说道。你哥哥一定很喜欢你的头发，别再愚蠢地跳海了，好好留着它。

9.

他回到了亚特兰蒂斯，接受了成为国王的仪式。

我要把我的头发剪掉。他在仪式前对维拉说。当然，他只是告知一声，他在任何人来得及劝阻他之前，就已经把落在腰部的金发全部都剪掉了。

他想，他再也不会去看亚瑟了，他已经不再需要看见亚瑟了，或者他不应当再看见亚瑟了。

他坐在那张高高的椅子上，千万人之上，他听见所有人在高呼着他的名字，亚特兰蒂斯的热情连海水都要点燃了。

他听见一个声音穿过了人群传到他的耳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他想象着那个人的样子，他想象着他还是一个年幼的孩童时训练后哭泣的样子，他想象着那个人出现了，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不要来亚特兰蒂斯。不要来亚特兰蒂斯。奥姆想。哥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