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翌

远离人世的绝境相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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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在那之后的几周内，英佑都没有见过宰夏。倒是金大哲偶尔向英佑透露一些宰夏的消息。英佑没有问金大哲他的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只需要确保宰夏是安全的，只要他们确保宰夏正在好转，对于英佑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奎南没有再出现在十七号监狱里，他被送走了，原因是肝脏破裂后的治疗所需，但他没有再回来，英佑也再没有在十七号监狱里见过奎南。英佑有些感慨，奎南曾以为他能主宰七武的命运，但奎南最终的命运却似乎与七武一样。

没有人深究导致奎南肝脏破裂的那一脚是来自于谁脚下，只有金大哲被关了6个小时禁闭室，作为十七号监狱对这场动乱的惩戒。无论归属于哪一派，犯人们对这个结局都没有什么疑义。这是奎南挑战宰夏的第二次，他可以被允许挑战宰夏，但是必须要付出某种代价。

十七号监狱里的角力每天都会发生，力量的此消彼长是这里的常态。这次也是一样，奎南被送走后，他的人少了主心骨。金大哲并不想接纳他们，但也不想产生新的冲突，经历过这场暴动后，所有人都需要休养生息。但某一天英佑进入公共区域的时候，他发现这些人都坐在了载虎身后。真有趣，英佑想，宰夏和奎南都躺在医院里，最后捞到好处的竟然是载虎。

倒是金大哲对英佑的态度好了起来，不止是金大哲，还有之前属于宰夏的那些兄弟。

英佑了解到这一点是在动乱的第二天，当他在公共区域溜溜达达的时候，金大哲突然在高地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英佑看向他时，发现金大哲正在高地上向他伸出了一只胳膊。

“上来吧，兄弟。”金大哲说，“宰夏哥在这里也会这样做的。”

英佑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高地旁边竖起的梯子，又看了看金大哲。然后从梯子上有好几双手伸了下来，把英佑拽了上去。他明白他被接纳了，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嘲笑的对象，或者老大的玩物，他现在被允许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并被称呼为兄弟。

但是英佑还是尽可能多地呆在监房里，他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监房里还有宰夏的味道。他在某一个晚上抛弃了自己的那张床，睡到了宰夏的那张床上。当他用沾满宰夏味道的被子裹紧自己的时候，他觉得格外安心。

除了图书室，英佑几乎每天都去图书室，留心宰夏错过的那几个月报纸是不是来了。一开始他常常失望，于是他跟图书室的狱警争吵报纸的及时性有多么重要。当图书馆狱警终于受不了英佑并一次性补齐了几个月的报纸后，英佑用一些他在工厂劳动时所得到的钱贿赂了狱警——他把朴槿惠下台那几天的报纸都挑了出来，然后带回了监房。

除此之外，英佑还给宰夏的那些藏书们依次编了号，他把宰夏常看的那几本放在架子下面的位置上。这并不是很有意义的行为，他只是觉得在宰夏的腿伤还没有恢复好的情况下，蹲下和站立对他来说会有点不方便，而他并不会总呆在房间里帮宰夏取书。

英佑仍然延续着格斗练习的习惯，他经常在房间里像宰夏过去一样做引体向上，或者复习宰夏教给他的那些动作。他现在已经很了解十七号监狱了，他知道其中的挑战者与被挑战者是如何行事的，他希望下次宰夏被挑战的时候，他至少不会成为宰夏的累赘。

还有那盆刺萼龙葵，它的花期出人意料的长，它不仅没有结束开花，并且分了枝。于是英佑给它换了一个大点的盆子——一只脸盆。他自己在周末去了犯人们的跳蚤市场——他们遮遮掩掩地蹲在公共区域的一角，交换手中的物品或情报。在千挑万选之后，英佑用宰夏留下的两包香烟换了那只脸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装饰物。他把它们全部搬回了宰夏的监房。

当做完这一切以后，英佑终于觉得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做的了，于是他只能呆在监房里，等着宰夏回来。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越盼望一件事发生，你就越容易错过它。宰夏回到十七号监狱那天，英佑在工厂糊纸盒，金大哲手下的一个小弟跑来告诉他，宰夏回来了。

英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自己的那份工作，他甚至还帮两个第一次来的新手完成了一半他们的工作，然后开始急切地在其他犯人身后探头探脑。他希望大家的动作都能快一点，这样押送犯人的警车就能尽快把他们押送回十七号监狱。所有人似乎都被英佑的急切感染到了，他们一边怨声载道地抱怨着，一边提前半个小时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当英佑在公共区域外的空地下车的时候，他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他仍然记得他上一次这样从空地焦灼地望向高地的样子，那时宰夏不在那里，那里坐着奎南。

阳光从英佑头顶的一侧照了下来，英佑觉得有些刺眼，他不得已地举起被手铐铐住的两只手，遮挡了一下阳光。然后他睁开眼睛，向高地望了过去。宰夏并不在高地上，这让英佑小小的紧张了一下，但他很快看见了宰夏。宰夏在高地下坐着，身后站着金大哲和其他的男人们。英佑也搞明白了宰夏不在那里的原因，他的拐放在旁边，他还没有完全痊愈。

在高地下的土地上，离宰夏不远的地方，跪着二三十个男人，他们低着头，甚至无法抬头看宰夏一眼。英佑认出了他们，他知道至少他们中有几个人参与了上一次对宰夏的暴乱。

真熟悉啊。英佑想，他觉得似乎整整有一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个场景了。

英佑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安静地在下车的地方排着自己的队，他现在能隔着铁丝网看到宰夏，他知道宰夏已经回来了。

宰夏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他看见了英佑。他对着英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31.

公共区域很安静，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呆在公共区域，但大家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在有意识地控制。除了宰夏和跪在地上的那二三十号人，其余的人都躲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高地上发生的一切，也许在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而幸灾乐祸。

英佑仍旧不喜欢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他没有走上前去。他知道这是宰夏保护他们的方式，否则十七号监狱的人会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挑战。这已经是属于宰夏的领域了，他信任宰夏，并决定遵守宰夏的游戏规则。

“这本来是我和奎南之间的事，按照老规矩，应该在我和奎南之间解决。但我们都知道，奎南不会再回来了。”宰夏说，他的手扶在他的下巴上，“我考虑过原谅你们，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十七号监狱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李宰夏不是个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惹麻烦，但也有仇必报。你们在来到这儿的第一天，你们的老大就应该教过你们。”

“如果他没教过，那是你们老大有眼无珠。”

宰夏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我一定得从你们身上带走点什么，因为如果换了你们坐在这里，我在底下，你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英佑听见了一个男人哭泣的声音，既而闻到了尿骚的味道，有人尿裤子了。

“你们弄断了我的肋骨，打断了我的鼻子，又搞折了我的一条腿。放心，我没打算把你们每个人都变得跟我一样。”宰夏轻松地说，他甚至笑了笑，“我只会弄断你们的一根手指，哪一根由你们来挑，也可以由你们自己来折断他，很公平吧。”

“自己知道疼了才会长记性。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个道理，不该惹的人别惹，不该做的事别做。”宰夏最后说，“最重要的是在十七号监狱活下来不容易，挑一个有脑子的老大。”

公共区域仍然很沉默，除了哭泣的声音。英佑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里就是一个刑场，而宰夏正在对他们进行公开审判。他们没人敢反抗，因为深知走到这一步反抗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恐惧正在摧毁他们的精神支柱。

“下不了手的，就去帮帮他们吧。”宰夏对金大哲说，金大哲对宰夏点了点头，他走了过去，跪着的两排囚犯身后走出几个人来，英佑这才发现，宰夏的人一直站在他们身后。

宰夏的伙伴们依次检查着跪着的人，他们把这些人踹倒在地，揪住他们的头发，用最不堪入耳的脏话骂他们，然后握住他们的手指威胁他们。现在公共区域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人在小声哭泣，也有人因疼痛在地上打滚。

英佑看见一个人想要反抗，宰夏的人立刻从旁边走了过来，他们把他按在地上，一边在他的脸上抽巴掌，一边大声地咒骂他。金大哲把那人的手背到他的身后，然后抓住了他的食指，“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指掰断了。

这些曾经依靠暴力压制别人的人最终也被别人用暴力压制了。

恨他们吗？是真的恨他们。这里是十七号监狱，没有人比另一个人更无辜。他们差点打死宰夏，他们给英佑留下了那道疤，他们中的几乎所有人都强暴过七武——

七武——可是如果七武仍然活着，他会想要这样做吗？

英佑觉得莫名的有些伤感，他现在学会了如何在十七号监狱生存下来，但他也渐渐被十七号监狱同化了。

英佑把他的视线挪开了，他不想再看了。他的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移动着，当他视线飘过对面的办公楼时，他在二楼的某一个窗户处看见了一个人。正有人站在窗户旁，端着一只水杯，看着这一切发生。

英佑认出了那个人，在他打倒了昌旭的那天，是这个人把他送进了禁闭室。他想，也许就是这个人默许了奎南对宰夏的暴行。

不知为何，英佑从心底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人严肃而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就像他是十七号监狱的上帝，他才是十七号监狱的主宰者。

英佑没来的及想更多，宰夏向他走了过来。他没有留在原地观看那些人被处置，他径直向英佑走了过来。这是宰夏一贯的行事作风，老大的双手不必沾上鲜血，金大哲能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

宰夏走到了英佑的身边，“你不喜欢这个吧？”

英佑点了点头。

“我也不喜欢。”宰夏说。

他举起双手来捂住了英佑的耳朵。现在那些凄厉的惨叫声都被挡在外面了。

就像英佑的生活一样，他明明能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他只能假装这些事情并不存在。他很感激宰夏，尽管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这至少让他知道，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仍有人愿意在此刻伸出双手遮住他的耳朵，把他保护在其中。

“我们回家吧。”英佑把宰夏的手拿了下来，他望着宰夏，轻轻地对宰夏说。

“家？”宰夏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英佑在说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监房了，现在是时候该回去那里了。

“好。”宰夏点了点头，他握住了英佑的手。

要回家了。英佑想，他觉得很幸福，在十七号监狱里，还有一个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英佑抓着宰夏的手，在咒骂和惨叫声中慢慢地往回走去。这是很长很长时间以来，他唯一觉得温暖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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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已经三十章了!